报告文学讲座之五关于“想 象”问题的探讨

【编者按】为了广泛普及报告文学的创作技法，将本人于1984年7月参加《文学青年》函授创作中心学习教材中的《报告文学讲稿》分享给广大报告文学创作者参考。

第五章 关于“想象”问题的探讨

最后，还要探讨一下在报告文学的写作中运用“想象”的问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很多报告文学作家和理论家都反对在报告文学的写作中运用“合理想象”，可是，你如果仔细阅读这些作家写的报告文学，几乎每一篇都有“想象”的痕迹。黄钢是最反对“合理想象”的，但他写的《亚洲大陆的新崛起》，开头写李四光从英国起程回国时，就运用了想象来加强艺术效果。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自相矛盾的现象呢?主要是混淆了“想象”和“虚构”的界限。在一般文学作品中，想象往往意味着虚构:在报告文学中，想象却是恢复事物原来形象以加强艺术放果的不可缺少的手段。下面两个例子，可以帮助我们区分报告文学中虚构和想象的界限。

第一个例子，是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中的一段。这段文字在《人民文学》1978年第一期刊出时是这样报道的，“四月中的天，中国科学院在三里河工人俱乐部召开全院党员干部大会，武衡同志在会上作报告，他说到数学研究所一位中级的研究员作出了世界水平的重大成果，当时没说人名。李书记在座中，听到了，还不知道说谁。旁边的人捅他一下，“干什么?’他问。那人说:‘你听到没有?’‘怎么啦?，那人又说，“这话儿是陈景润做出来的’‘噢，还这么重要?’那人说:“这是世界名题，真不简单!”

后来人民出版社出版《哥德巴赫猜想》报告文学集时，从“当时没说人名”一句起，作了如下改动:“当时没说人名。听到了，还不知说谁?李书记在座中,捅了一下旁边的人，“千什么?’那人说。他问:‘你昕到没有?’‘怎么啦?’那人又说。‘这活儿是陈景润做出来的呵!’‘噢，还这么重要?，那人说。‘这是世界名题，真不简单!，”

其中，虽然只改动几个字和标点符号，却把事情完全颠倒过来,前一次是李书记对本所研究员的重大成果毫无所知，是个典型的“饭桶”。第二次把这事移到旁边那个人的头上，李书记就成了工作深入细致的好书记了。这种弄虚作假的做法，属于虚构。这篇文章中虚构的还不止这么一处，据徐迟自己在新华社记者业务训练班上作报告时说:“实际上，陈景润的论文不是春节一上班就交出来的，这是虚构。是春节后过了几天才交的。”这个观点我们是不能接受的。

第二个例子是上面提到过的《亚洲大陆的新崛起》的开头一段，

一九四九年九月底的一个夜晚，英吉利海峡的朴次茅斯港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国人，快步踏上了一艘开往法国的渡海轮船。当他穿过英吉利海峡的迷雾，迎着海风走上甲板的时候，可以看见脚步稳重、矫健;他每步的跨度总是零点八五米，这是他多年从事地质工作、长期在野外考察养成的习惯....这位用准确尺寸走路的人，就是李四光。”

据黄钢在《采写李四光的体会》中说，李四光从英吉利海峡回国，搭船的港口就有三种说法，更不用说那天的海峡有没有迷雾、海风，以及他是不是每步零点八五来的跨度了，黄钢是根据那一带港口资料和采访来的关于李四光的生平经历和生活习惯的材料，经过分析判断写下来的。这种依据真实材料所进行的形象思维，再现了当时的现场形象，既不违反真实，又能加强艺术效果，属于“合理想象”。

报告文学必领坚持真实性的原则，这是不可动摇的。但郭小川在六十年代主张应当把合理想象这关闸死，也是过头话。把想象从报告文学创作中排除出去，将“赤裸裸的事实”搬到纸上，就人写人，就事论事，用直来直去的办法处理真人真事的题材，历来为报告文学作者所不取。报告文学的作者所追求的，是形象地再现现实生活中那些激动人心的人物、事件和场面，並努力创造诗一般的境界，使读者受到思想上的启迪，得到艺术上的满足。因此，准确的事实、政治家的眼光和丰富的想象，便成为报告文学“三位一体”的共同要求。

著名的报告文学作家基希说得好:“事实对于报告文学作者只是尽着他的指南针的责任，所以他还必须有望远镜和抒情诗的幻想。”这里所提到的“打情诗的幻想”就是我们所说的“合理想象”。“想象”在报告文学中的运用主要是以下两个方面，第一，报告文学的整体构思离不开想象。黄宗英《大雁情》的艺术构思是一个典型范例，作者从作品所写的主人公秦官属在长城上看大雁这一一生活现象得到启发，展开想象，从长城的大雁到西安植物园附近的大雁塔，及于古代的神话传说一一大雁长途跋涉，历尽艰辛，驮着又饿又困的唐僧取经的故事，归结到在四化建设中也要发扬这种大雁精神。文章以眺望大雁北去发感叹，以作者自己梦见大雁呼喊:“快一一研究研究”结束全篇，既歌颂了以秦官属为代表的知识分子的“大雁精神”，又借大雁发出了应该尽快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呼声。古代文论中有“一字立骨”的说法，“大雁”这一想象为《大雁情》这篇报告文学立了“骨”。

另外，如夏衍把包身工的生活浓缩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里，再如徐迟把周培源在科学和政治涡旋中奋进的一生，写进他心潮澎湃的那个夜晚的回忆之中，这都是在艺术构思过程中充分运用想象的结果。

报告文学中某些生活图景的再现，以及人物心理状态和细节的描写，往往也要以事实材料为依据，通过想象达到“形象复原”，加强艺术效果。这一方面，类似《亚洲大陆的新崛起》开头段的例子是很多的，这种以事实材料为依据，通过“想象”，真实、形象地再现了当时的生活心理状态，有点象考古工作者依据猿人头骨“复原”猿人形象，也可以称它为“形象复原”。报告文学的写作虽然主要不是靠这种想象来再现生活图景，但却是既不违反真实又能加强艺术效果的一种手段。茅盾说:“不但小说的故事和人物应当经过艺术概括，就是特写乃至介绍劳动模范的文学小品也应当允许作者发挥想象力一一当然，这必须是合情合理的想象。”报告文学作家理由1982年春天谈报告文学创作时说，对报告文学的创作，“在艺术枝巧方面，我又给自已除虚构以外的充分自由。”“我讲究结构，用白描，用心理描写，用抒情，用环境宣染等手法，也用想象。

当然，在报告文学中运用想象应当有个限制，这就是不能离开事实的轨道，必须严格依据事实材料，严格维护所写人物、事件的真实性，绝对不允许超出事实本身所允许的限度，超出了便是虚构。虚构是和报告文学水火不相容的。

我们正处在一个伟大的转变时期，报告文学必将出现更加繁荣的局面。在举国上下努力开创社会主义新局面的时候，让我们学会运用报告文学这个强有力的号角和武器，给人民增强信心，给人民增强披荆斩棘的勇气。(根据《文学青年》1984年函授创作中心教材 吴蜀丰推荐)

责任编辑：吴蜀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