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听《苹果香》不由让我想起儿时那土墙缝里透进来的阳光。一天最热时分太阳穿过墙缝,便在我们玩耍的凉床棍上投下一道道金线。我们将手指贴在墙缝上,那光线便穿透了皮肉,照出一种粉红的、嫩生生的颜色来,仿佛能看见血液在里面流动。小孩子们争相将手掌覆上去,变换着形状,墙上便显出狗头、花朵或是说不清是什么的古怪影子来。
二伯的家在四合院的下屋,是两间低矮的土木房,外带一间更矮的茅草厨房,乃是我们大院里最穷的一家。我们家搬出了大院,在他们屋后建了三间木板房,地坝与他们后墙只隔一条水沟。说来也怪,那土墙房子冬暖夏凉,夏日里竟成了全院子人聚集的所在。女人们挤满正屋,一边麻包谷、纳鞋底,一边讲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我们小孩子则聚在另一间有裂缝的墙边,专等着阳光从墙缝里钻进来。
二伯母做的坐兜咸菜极好。在那物质匮乏的年月,二伯父二伯母却从不吝啬,常拿出来给我们吃。那咸菜的滋味,至今仍留在大院所有孩子的舌尖上,成为童年最鲜明的记忆之一。我记事起,二伯父和二伯母便已是驼背蹒跚的模样了。二伯父是个盖瓦匠,全家生计全赖他给人盖瓦换些粮食度日。
二伯父给他们家厨房的茅草房盖草时,在与我家地坝相邻的茅草棚处做了一个隐形窗户。后来每逢他们家杀鸡或有点什么好吃的,二伯父和二伯母便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将好吃的从那窗户传递出来送到我们家。现在想来,那些食物的味道之所以格外鲜美,大约是因为里面掺了别样的滋味罢。
他们的儿子丙生哥生得一表人才,又极爱帮人。我大姐二姐在外上学,三姐和我年幼,还有两个弟弟,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家里水缸的水常常靠丙生哥挑满。尤其是干旱时节,要去凉水井或沟脚挑水,一担水来回得一个多钟头,但我们家的水缸从未见底过。
后来丙生哥长大了,院子里的娘娘们给他张罗了媳妇,娶的是我幺妈家的姨侄女。他们生了三个小子,如今这三个小子都已成家,且在城里买了房。这倒应了我小时候读过的一句话也是我最希望的——"穷不过三代"。
现在想来,墙缝里的阳光之所以格外明亮,大约是因为周围太暗;而记忆中的味道之所以鲜美,也是因为当时的日子太苦。人们总爱说"苦尽甘来",却不知那"甘"之所以为"甘",恰是因为先尝过了"苦"。二伯父一家从土墙茅屋到城里买房,走了三代人的路,而墙缝里透进来的那一缕阳光,却永远定格在了记忆里,不增不减,不垢不净。
那阳光穿透孩童手掌时的粉红色,如今在何处还能见到呢?(文/菜园)
责任编辑:吴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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