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别亦难

傍晚，我斜靠在沙发边，鱼缸里潺潺的水声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那些让人怀想和刻骨铭心的往事，如同流水般抚慰着我的心灵，让我的思绪不断蔓延。炙热的亲情在心中流淌，如那潺潺水声，永远连绵不绝。

父母一直盼着能回老家探望亲人，恰逢五一假期，老公也能休息四天。于是，在这个充满诗意的假期，我们陪着父母回到了那魂牵梦绕的老家，去看望那些我挚爱的亲人。15岁那年，我跟随父亲的脚步，离开了家乡梁平，走进了那座神秘的三线国防工厂，代号257厂。从那以后，家乡的轮廓渐渐模糊在岁月的长河中。离开家乡38年了，如今重回故土，那深埋心底的乡愁，如同被春风拂动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牵动着我无尽的思绪。

经过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堂妹早已等候在烈日下，为我们占好了车位。来到五叔家前，他们早已备好了酒楼的美食，家里也准备了丰富多样的水果。当我们来到家门口，门已打开，五叔、五娘热情而激动地迎我们坐下。曾听说五娘患了帕金森病，可当见到她时，我仍被深深震撼。她的背严重变形，她颤巍巍地杵着拐杖，支撑着瘦弱的身躯，显得十分虚弱地抖动着。我急忙走上前去，拥抱着她那虚弱、瘦小的身躯，泪水夺眶而出，父母也忍不住流下了悲伤心疼的泪水。短短三年，疾病竟将五娘折磨得如此面目全非。三年前五娘还来过重庆，我们聚在一起，那时候的她干练，健康，精神抖擞的，年轻时候的她，还是一所医院的院长。可如今，疾病把五娘折磨得不成人样。听五叔说，得知我们的到来，五娘心情大好，今天能自己站着已是最好的状态啦。平时的她卧病在床，精神很差，吃饭时口水不停地流淌，根本无法站立。五叔退休前也是一名医生，一直精心地照顾着五娘的起居，堂妹也时常回家，一起照顾生病的五娘。堂妹还专门请了保姆，不想让五叔那么辛苦，可习惯了两个人的相处，他还是辞退了保姆。父亲和五叔见面后都非常的激动，拉着手互诉衷肠。问候声，欢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

晚上，妹夫一家早已精心安排好了餐厅和酒店住宿，堂哥一家人也过来和我们见面。大家热闹地聚在一起，聊着家常，吃着美食。这温馨的场面，让我感受到了亲情的可贵。晚饭后，我们驱车去看了梁平公园的夜景。由于五娘不能行走，妹夫就陪着她坐在车丽。这里曾经是水库，现在已经修建成为湿地公园，周边的万家灯火倒影在水边，如梦幻般的繁星，一闪一闪，美极了。我们吹着晚风，任微风拂面，父亲和五叔手拉着手热烈地交谈着。“四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我们，常在这里洗衣、网鱼吗？”父亲深情地看着五叔，“当然记得啊，还有我们曾经一起经历的磨难，相依为命的搀扶，我都记得！”此刻，我看见了他们眼里闪动的泪花，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亮。一阵微风袭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亲情的味道，是浓郁的，芬芳的，还有那苦涩后的甘甜的味道……由于担心五娘身体不适，我们提前回到了堂妹早已安排好的酒店。                              

第二天清晨，五叔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行程。他深知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看看家乡的变化。于是，我们驱车前往，沿途经过了现在的新城、旧城、南门、北门，还有儿时梁平标志性的建筑“五层楼”，这些熟悉的地标一一浮现眼前。这时窗外的阳光以最肆意热烈的方式，迎接我们的到来。我终于来到了生我养我的这片热土，张开双臂，它包容迎接着我们的到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面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土地，如今早已旧貌换新颜。我怀着追寻儿时记忆的心情，漫步在公路旁、田野边，突然看见远处的山峦赫然出现在眼前，那熟悉的形状（像牛头一样的形状）让我惊呼：“牛头寨！”儿时的我总是仰望着巍峨崎岖的山峰，如今，我却可以平视它。“怎么这座山变得这么矮啦！”堂妹笑着说：“不是山变矮了，而是你长高了！”是啊，那是我儿时的眼光。

父亲有六个兄弟，他排行老四，五叔排行老五，其他的兄弟都相继过世了。只剩下他们两弟兄了。在那个贫穷苦涩的年代，他们一起从城里迁到农村。由于家里的财物在搬家时被朋友私吞，他们在乡下过上了贫苦的生活。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相互扶持。五叔从小就有过人的天赋，学习时连跳两级，后来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医生。五叔陪着父亲，两个85岁以上的老人，冒着酷暑，和我们一起去追寻尘封已久的回忆。然而，触目皆是陌生的景象。曾经熟悉的老街、旧屋、田野，早已被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宽阔马路所取代。那些陪伴我成长的景物，也如同被时光的巨手轻轻抹去，只留下满心的惆怅与失落。回首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再也没有往日的踪迹。

山依旧绵延，水依旧流淌，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我站在曾经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任凭烈日熏烤着脸颊，努力在大脑里搜索往日的回忆，可除了那座巍峨的山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熟悉的场景。然而，父亲和五叔的手始终紧紧相握，未曾分开。他们谈笑风生，时而眺望远方，时而窃窃私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的阳光下，汗水已经浸透了他们的衬衫，但那双手依然紧紧握在一起。这样深厚的感情，让我动容。我悄悄拍下了他们的照片，那一刻被光影定格在“牛头寨”，那个我日夜思念的地方，我的乡愁。

回到酒店，我斜倚在窗前，望着窗外璀璨的万家灯火，心中感慨万千。那些美好的回忆，一幕幕浮现眼前……你们不顾烈日的炙烤，陪着我们走过家乡的每一寸土地，在你们的陪伴下，那片饱含深情的土地，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你们带我走进田野，讲述着曾经的故事。我仿佛又看到了胡豆花盛开的季节，在那片田野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我和我的弟弟光着脚丫，奔跑在田埂上，欢声笑语回荡在田野间。在稻田里抓鱼的场景，溅起的水花，还有我们满身的泥巴和满脸的喜悦，都如同昨天发生的事情，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堂妹定好了丰盛的晚餐，我们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共同回忆着往事，那些美好的回忆瞬间被勾起，像潮水般涌来，将我的心海填满，满是欢喜与温暖。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离别的惆怅总是萦绕在心中，念念不忘中挥之不去那离别的愁绪，总是让人难以割舍！

告别时，突然发生一件事，大家顿时懵了。

父亲和五叔拥抱的那一瞬间，我们都泪奔了。那一刻，定格美好温馨的场面。这时，五叔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份红包，郑重地说道：“一个是给哥和嫂子的，另一个是给侄女和侄婿的，希望你们有时间又来梁平玩，你们的到来，五娘心情大好，身体状况感觉好了很多。”父亲接受了五叔的心意

”这不行！我阻止了父亲的行为。“父亲，这个钱，我们不能收！我们本是来探望五娘的，反而五叔给我们回了更多的红包！”我顺手把红包抢过来，放在五娘的包里。五叔激动地说：“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下了，这是各是各的心意！”又把红包还给了我们。几次拉扯后，我坚持我的想法把红包给了五叔，最后，父亲还是收下了五叔的心意！在驱车离开的瞬间，我看见了他们的眼泪……我的心也变得潮湿，与五叔五娘道别，珍重，这一别，不知道又有多久才能回去……

回家车上，我绷着脸，埋怨父亲不该收红包，一直不搭理他们。突然，听见母亲的咳嗽声，我忍不住：“妈妈，你喝点水，是不是我错了？”母亲没有回答我。“你知道吗？为什么我要收这个红包，因为我知道你五叔的性格，如果不收，他会一直难过的。从小，我和他的感情最深。几十年前，五叔来乡下看你们，送了十元钱，还有一桶油，我没有收他的钱。在相互拒绝了十几个回合后，五叔扔下钱，就走了。兄弟间的情意，就像蜡烛一样，虽然燃烧了，但积淀的蜡烛就会越厚，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越来越深厚，”父亲说。

一路上都不愿与他们多说一句话。难道是我错了吗？！我把这样的心境告诉了我信赖的朋友。她说，你错了你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感受他们那个时代的感情，也是对我们的回礼。你是陪父母回故乡；一切都要以他们高不高兴为标准。

后来，我打开了心头的结。慢慢理解父辈用那炙热的感情，去珍惜生死之交兄弟般的亲情，回到家后，我满心愧疚，给父亲打了电话，请求他的原谅。父亲那边开心地笑了，他知道我释怀了……

回想在炙热的阳光下，汗水浸湿了衬衫，在黑夜中，泪花闪烁。父亲和五叔紧握的手，温暖着我的心田，家乡啊，你是我永远的牵挂，是我心中最柔软的一片土地。虽然时光改变了你的模样，但那份深沉的乡愁以及三线军工人严谨的作风与待人如春的款款深情，却早已融入我的血脉，成为我一生无法割舍的情感寄托。而我的亲人，你们就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存在，让我在每一个思念的日子里，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和亲人的浓浓情意！这次难忘的旅程，那一抹情深厚谊，代代相传……（文/李渝楠）

【作者简介】李渝楠，重庆人，现重庆市巴南区莲花街道文学协会秘书长，巴南区评论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文学会会员。曾是医院的护士，现就职于中国平安保险公司重庆分公司沙坪坝支公司。任行销经理。从小受父亲的熏陶，对文学有浓厚的兴趣，特别喜欢散文，诗歌。在《中国报道》，《今日头条》《巴南文艺》《重庆晨报》等刊物发表散文等作品。

责任编辑：吴蜀丰